回來後整個七月流浪在城市的南端與家中,八月要在Z大帶一個華語班,因此奔波於找短租空房。時間於是這樣被切割,搭公車來台北、38度高溫下在圖書館或咖啡廳間晃來晃去、改論文跟寫計畫、看房子、上美容院清涼洗髮、然後吃晚飯回家睡覺。
看了好多房子,清一色的小套房,在城市南邊,有的華美不像真實,有的彷彿紅樓夢裡形容的雪洞,更似寒窯,我既非薛寶釵亦非王寶釧,當然速速告辭溜走。那些天台邊間、樓頂加蓋的四坪小房,通常屋外會有一個曬滿了兩隻腳印T和七分短褲的陽台,好似一隻隻候鳥在灰暗天空下晾曬自己的羽毛及人生,各人住在各人的衣服裡,以及房洞裡。
昨天下午約了一個電話裡聽起來很溫雅的婦人,去看她那間座落在半山下的房子。房間位於一棟樓中樓別墅的第二間,屋齡大約有二三十年歷史了,牆壁斑駁,屋外的小花園凋零。一樓是空蕩蕩的擺放著一間八仙桌和木椅,餐廳及廚房超大,那冰箱古老及魁梧得好似五星級飯店用的專業冰箱。房間都在二樓,爬上一條狹長鋪著紅毯的樓梯便到,三間緊緊相鄰。房間裡有一落地窗,跨過去便是陽台,遠方光禿禿的山頭林立著亂葬崗,天際線模糊,倏地開過新起的捷運。房間櫥櫃與書桌都是歐風,銅環把手,單人床造型古樸,床單有蕾絲邊,上頭一隻堪比慧慈手上小白還黃的小狗玩偶,相較屋外酷暑,房裡算是相當陰涼。那是魁北克,婦人說,指著牆上一幅粉彩素描,喔,你喜歡魁北克?婦人曰是,去了好幾次。那妳也喜歡法國嗎?我猜測著回應;她說,喔,歐洲嗎,我沒什麼印象其實。
婦人跟房間一樣有種恍惚夢幻的氣質,秀麗短髮,運動衣衫,一直微微笑地望著我卻不發話,在夕陽將至的古樸雅房裡,我們並肩看著
那幅魁北克街景,言不及義談些美加跟歐洲的話題。我第一次體會到我離那畫裡的風景有多麼遙遠了。
婦人送我下樓,又一逕地夢遊似地微笑著。我客氣地告別,她立在房子中央擺擺手,然後說,妳是什麼系的,妳看起來好天真浪漫。
我笑笑地沒有回答。剛經過很實在的口試畢業的三十多而天真浪漫的我,在夕陽中往捷運的方向走去。繞過路口回望那間房,忽然有點恍然大悟的感覺,這房子遠看真像早期瓊瑤戲劇裡那些文藝家庭住的住宅區,男主角追著從家裡逃出的女主角,一把抱住在街燈下訴相思的樣子。大約這就是家鄉了,每一個有意讓人看起來像異國的地方,卻只能召喚我收拾回憶。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