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巴黎兩星期了,以跟觀光客不同的暫時居留者身份,懷著極其慢活的旅人眼光,暫時棲息在五光十色的枝頭那樣,偶爾有著呆滯的時分,學著適應錯綜複雜溫差極大的地鐵站,適應巴黎人走路的速度,適應餐餐啃沙拉三明治,適應呢喃難解的語言等諸多極日常片段,總之,學著適應一個龐大現代的都會城市系統。
巴黎極美,極瘋狂,極豐富,極有風格,除了惡名昭彰的巴黎人的架子,還有陰晴不定溫差極高的天氣,然而方便的地鐵對旅人來說是容易的,優美的生活環境對暫居者來說是易活的,然而巴黎還是讓我有著something wrong的不安,讓我不斷在起居間依稀辨認和思索,當沙特和波娃常去的咖啡館被新蓋成了剛開幕的ARMANI,當拉丁區的學生餐館被美式速食和商業區佔領,當觀光客人人提著LV漫步街頭,這不是我以為會尋找到的,充滿文人書袋氣和沙龍文化的精彩火花的巴黎,不是那個用象徵派’超現實主義’存在主義震撼世界,用高提耶’香奈兒風靡全球的花花之都,現在的巴黎太像一張從好萊塢電影筆記裡隨意飄出的風景畫片,人走入城市像踏入銀幕,什麼少了,什麼卻多了,那不是我想像裡的城市,甚至我根本捕捉不到我以為我認識的法國。
然而,這份的感動,我卻在一個遠離城市的鄉村裡嗅到了,轉而能體味巴黎的美。
Chilhac,惜拉客。
到法國沒幾天,放行李借毛衣開戶,我還沒對來到法國產生真實感,第三天便起了個大早,準備搭火車到法國中部小鎮Chilhac開會,這個地方非常小,不但台灣人沒聽說過,法國人也不知道在哪裡,法文裡的H不發音,因為我發音錯誤,還導致法國友人心中納悶,我要去的地方怎麼會和席哈克總統同名,紛紛問我那鎮旁邊的鎮名是否叫薩柯奇…。
這個會乃巴黎八大哲學系主辦,台灣有不少研究生參與,此外還有葡萄牙及海地學者,以及我這個中文系的去插花,會議以英法文進行,因為我一直抱持著要去進行學術遊玩的心情,在看到連續六天從早到晚滿滿的議程後,非常地傻眼,尤其是進到惜拉客鎮後,聽說八大老師仰天長嘯地指著護城河和吊橋說,看,我帶你們來這個地方多好,專心開會,不能亂跑,我整臉一個囧字,殊不知我就是打算來亂跑的啊。

這個小鎮非常地美,典型的法國中南部小城,全鎮只有100多人,人口外移的厲害,風景如詩如畫,直讓人想起油畫家筆家一片新綠,陽光多,花也俏,但日夜溫差大,風一起便要讓人打哆嗦,在這裡待著,就算不去哪走,心理上也是很安靜的。

會議的主題關於文化與政治,涉及到翻譯和差異在哲學上的諸多議題,會上論文也包含各種面向,以及多種語言,翻譯再翻譯,語言及思想的夾擊很容易讓人非常疲憊,當中不僅是論文的論辯,就連日常的交流,也出現很多我意料之中的文化間的撞擊,火花四射,燙人但也有趣。(而且我們居然上了地方報紙!)
當代哲學,法國引領風騷數十年,想來此話是無人能反對的,台灣學界一陣陣愛讀的,傅柯、德希達、布爾迪厄到德勒茲,都誕生孕育在法國哲學傳統的積累下,思辯和發言,已成為當地研究生或文藝青年的一種習癖,甚至是一種優越,這次會議當中,巴黎來的博士生們充份演示了「speech代表個人」的學術態度,除此之外,無論是研究生到教授,真是人人有型(各位型男注意,你們絕對想不到男性緊身褲在巴黎大大流行),對他們來說,學術研究和人的整體精神氣質乃至外在談吐,應該是渾然一體,因為論文的完成不只是紙筆的作業-,而是全心全力投入的一種生活藝術的展現,這方面倒是給了我很大的啟發。

我們被關在Chilhac一望無際綠油油的城裡,天天照三餐放飯,吃法國麵包吃到怕,看到豆子就唉唉叫嘆氣,這就是我們其中的一餐。
村中只有一個小酒吧,我們天天在那和教授及各國學生廝混。
註一:為何翻成惜拉客?因為會議最後一天,當地市長過來拉客,要我們回國多多宣傳,歡迎台灣人過來置產買地,炒熱地價,我一時心喜便將它譯成惜拉客。
註二:惜拉客一遊可寫之事甚多,還有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