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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上課上到一半,老師忽然一人發下一頁的現代雜誌,一篇施蟄存對巴金的小說《復仇》所做的書評,老師笑咪咪地說,今天的課就是,一人一段,大家輪流來翻譯這篇書評。

數了數,一共六個人,很快就輪到我了,而且會輪到兩次,媽呀,還好我是最後一個。

圖:很喜歡Brassai拍的三O年代巴黎




把外文翻譯成母語,一般來說是比較容易的,相反來說其實比較難,我是不知道別人是否同意啦,但我深深地感覺這個臨場把中文文學作品翻譯成法文的活動,對一個學法文沒有幾年的人來說,真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挑戰啊!因此我趕緊打起精神來邊聽邊抄,邊緊張到沒一會兒功夫背全濕了,最重要的還有肚子不爭氣地餓了起來,開始非常想念鴻阿麟做的香蕉蛋糕。

法國同學們中文都很不錯,識讀繁體字沒幾個念錯的,水準很整齊;南京來的,法文碩士畢業的同學當然是其中最厲害的,也是即席翻譯得最快的,更增添了我的幾分輸人不輸陣的緊張。翻譯遊戲好像開慢車,悠悠地也搖晃到我這了,我只好硬著頭皮囁嚅地丟出幾句,便馬上感覺腦汁枯竭,眼睛一閉老師頭一點也就這麼過了,趕緊再打起精神準備round 2。兩個小時下來,我變得超級餓。也才體會到翻譯真是個耗體力的活動,開始佩服所有正在或已經做過很多翻譯的朋友們。

此外,也有我感到有趣的地方,一個是關係到歐洲漢學研究的層面:歐洲的漢學教育裡頭一個很有意思的地方就是它的著重翻譯。我不知道台灣的外文系所狀況怎麼樣,不過就我以前旁聽過的英文所的課,學生上課報告講的是英文,老師們也有用英語授課的,不過在法國很多學校的漢學系,上課說法文是正常的,邊讀邊翻譯似乎也是常有的訓練(至少吾友三三在義大利,論壇學友在海德堡也做的)。

我感興趣的另一個層面是就教中文而言:我們在台灣教華語,著重的是聽和說的訓練,但在法國,大學裡的漢語教學課本,密密麻麻的爬滿了拼音及法文,要學生一句一段地翻譯過來翻譯過去,我第一次看到這種中文教學法只覺得煞是新鮮,不過已經在政大學過一年中文,且進步神速的蘇三就說,她只報名過一期,去過一次就放棄了,因為這種學習中文法對她來說,實在是驚人地無聊。

回家後我又花了幾小時把整篇文章全翻譯出來,請私人家教小貓批改,小貓是個一天到晚做翻譯的人,但他的原則是盡量用法國人能懂的方式表達中文文章的意思(是傳說中的意譯嗎?)但我的老師是一位文學翻譯的專家,她看重的是,如何按著次序貼著原文,去翻譯作者每一個幽微的暗示。也因此在批改過程中,也變成了我和小貓爭執詞語用法的大會,花去了不少時間。這就讓我聯想到班雅明那本波特萊爾的中文翻譯、洪席耶的中文翻譯等許許多多原文書的中文翻譯的相關問題,說真的,如果要我在一本較符合中文閱讀習慣的翻譯書、跟一本貼近原作的翻譯書間選擇,我真的一時無法決定會比較喜歡哪一種翻譯方式。當然,如果有能力我就去讀原文了。

施蟄存和劉吶鷗、戴望舒等人都是在三O上海專做翻譯的人,戴以外,其他兩人都沒去過法國,卻能照著法文原本翻譯出一大堆小說,對照我今天的狼狽,他們的優雅隨意真是令人神往羨慕,戴望舒就不用說了,我在里昂親見過他的法文信手稿,行雲流水地爬滿了泛黃的紙箋,很能感受到一種天才縱橫書海的古樸。我一方面嚮往他們的素養,一方面也詫異他們的熱情。也是這份親見他們驚人素養跟熱情的機會,讓三O年代不管在哪個方向上對我來說,都是一個最美好的年代,鼓舞著我孜孜不倦,兢兢業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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