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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雖然是個來法國「搵」洋墨水的,不過這一年以來,對於人在法國求學這件事,偶爾還是會有些有趣的小觀察。

圖:在里昂的中法大學校門遺址。




好比說上次請大家來家中小聚,聊到了在法國學習做研究的心得,聽這些努力辛苦地喝洋墨水的朋友講自己的經歷,我總覺得非常有趣,也很敬佩。有趣的是,朋友說,好像在法國學習久了,長此以往習慣了這裡做文學史或藝術史,治史非常嚴謹跟重條理的風氣,有時聽到美國來的學者發表論文,用一張圖就能講滿口的後現代啊德希達啊身體啊空間啊的,講個十頁,就覺得頭很痛聽不下去。這個我也有所領略,在法國做文學研究,基本上理論先行的研究路數還是比較少見的,以材料跟文本為依歸,好像還是主流,關於這一點,我也是在最近寫論文的過程中反覆思量,學習拿捏的,不過我覺得每個學者都有自己的研究性格和個人風格,其實能把問題談清楚了就是好論文,但在法國老師的課堂上,看他們認真找材料、字斟句酌地翻譯的樣子,還是覺得受啟發。

另外一個有趣的事發生在上個週末。兩位北京社科院的老師到巴黎講學,在法國的指導老師問我有沒有空陪大師參觀巴黎,我雖然滿口滿心地願意說好,但其實默默地也有點擔心,畢竟我到巴黎才一年,法文不能說非常靈光,深怕一個閃失,要是把老師們弄丟了,那可怎麼辦啊。(其實事實證明我根本多慮了,老師是識途老馬,而且見招拆招十分靈活隨性,反倒是我像很憂心忡忡的菜鳥導遊,在地鐵上東張西望,前看後探的,還一直警告老師財不露白,大概把老師傳染地十分緊張。)

大師做了一個演講,講治中國文學的新方法,既講個人的感悟、又講知人論事,著重時間空間觀,也重材料和文本,甚至包括圖志(大師那本有插圖的中國新文學圖志可是我心中的重要中國現代文學史的參考書之一啊!)老師講得上下古今,入儒出道,信手拈來,妙語如珠,ppt既有圖又有文,我聽的是十分過癮,老師也講的欲罷不能,短短的兩小時就這樣飛逝而過,但說實在地我是被身邊同學們收書包跟穿大衣的聲音給驚醒的,啊,原來是時間到了,班上的法國學生早就發揮了法國學生下課時間一到就一定要趕緊回家的精神,紛紛站起來收東西示意要打道回府了。於是大師只好忙不迭地收起話尾,同學們有沒有問…題的尾音都還沒落下呢,班上同學已經在十秒鐘之內散的不見人影,只剩下大師淒涼地站在我的身邊。

「呵一粒沙同學,我今天講得還好吧?」

「老師,是真的很好」

「呵一粒沙同學,怎麼都沒人問我問題呢?妳知道要是在北大,我每一次演講結束,
有多少學生包圍著講臺要問問題啊!」

「老師,在台灣也是一樣的,我知道。」(我默默地開始為法國學生感到丟臉)。

「一粒沙同學,我去過哈佛跟耶魯還有牛津,多少學生包圍我問問題啊,李歐梵教授還說這是有史以來最精彩的演講之一。」

「是喔老師」(我是真的開始為法國學生丟臉到我臉都紅了)。

於是前天跟三個高等政治學院的博士高材生吃飯,我把這個故事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啊!好丟臉!」

這三個博士生都丟下刀叉掩面尖叫起來。還好嘛,法國人還是有羞恥心的。

「不是所有的法國學生都是這樣的」他們馬上正襟危坐地對我說「這在我們sceince pro跟EHESS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有可能他們只是覺得在課上對教授表現得很積極,看起來很不酷。」小貓說。

「有可能他們其實只是怕說中文,因為你們法國人很喜歡強迫別人說法文,其實只是因為你們不想讓別人發現你們其它語言說的很爛。」我喝了一杯紅酒舌頭就鬆了對不起。

「有可能那20個人都是忽然非常想拉肚子。」為了化解尷尬我馬上這樣說。

有的時候我就是會想起魯迅那句話,別求新聲於異邦,這是不是我們要留學/交換/到國外進修的種種原因之首?然而,有沒有可能新聲,其實只是一種他聲?

想起回台灣時老師們同事們都這樣跟我說,「台灣的老師們真的是好認真,我們一點都不輸給其他國家的人。」

其實真的是這樣沒有錯。我還要加上一句,還有很多博士生也是一樣,一點都不輸給別人。(是怎樣講這種話是都不會盜汗喔!)

可是,這不代表我們沒有必要打開心胸走出去或追求成長。

走出去看看別人想什麼、走出去學著用新的語言學習跟交流、走出去把自己的好讓別人知道。

這之前,我們有沒有做好跟別人交往的心態、思想及語言的準備?有沒有不卑不亢面對挑戰的抗壓力?

我也做的不夠好,提出這個問題,只是想要鼓勵下一代的學弟妹們多多走出去,台灣是很小,但如果把世界拉進來,台灣就會很大。

別求他聲於異邦,其實很簡單,可是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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