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 salon d'eliza

我大學時代的文選和詞選老師被不肖學生們起了個外號叫「小丸公」，本系畢業的校友們一定有印象。
老師頭髮少少，身體瘦瘦，年紀一把了，會穿長袍子提著包包來上課，外貌與小丸子的爺爺幾分神似，所以我們就「小丸公小丸公」地叫上了口。
老師人極溫文，但上起課來卻極幽默風趣，尤其是詞選，連說帶演，口沫橫飛，生動有趣得不得了，聽說上左傳的時候老師還會一人分飾鄭莊公及他母親在地道相會之二角，讓大家笑翻過去。還記得一次老師上到「盈盈粉淚」這句詞，詳細對我們解說加演出古代女子起床懶梳洗，妝罷畫蛾眉的神情，最後含羞帶怯端起蘭花指對鏡垂淚，邊說，因淚珠滾下帶走蜜粉，所以粉淚滾滾，看的我們全班是一愣一愣，然後當然是轟堂大笑。
小丸公走得很早，一天突然腦病變過世了。晚上同學打電話來告訴我，我還哇地大哭了出來。
小丸公講文選，雖選讀的都是硬梆梆的文章，不比詞媚，但老師的解說一樣精彩，當時年紀小，偶爾愛睡覺，但最近在家閒來無事翻翻古人文章來讀，看到當年18歲的自己的眉批筆記，這才發現老師的說明極其可親。解釋蘇軾說的「莫之求而自至」的道，說是「學習態度上要爭取主動，心態上卻要保持輕鬆」；講孫樵的「書何易干」，則直接把題名翻為「我所知道的何易干」，還叫同學一一寫來採訪心得；韓愈書柳子厚是「踔厲風發」，老師特別欣賞他的遣詞，初時我沒特別感覺，但後來每次只要見到青年學者發言陳辭的慷慨淋漓，腦中就浮出這樣的影像；而解釋孔子說的「狂與狷」時，老師說人雖有自己天生的性格，但仍應保持生命的彈性；雖然我們讀的是古文，但老師卻特別叫學生注意每一段文字中的用韻選字，以學為文何以語氣自然，說理跌宕，更探究一篇文章如何陳情說理敘事，以側面或反筆敘之，如何鋪陳如何設問，以學作文何以能流暢明晰。
老師特別補充的兩篇文章，則是同遭貶謫的柳子厚和蘇東坡的隨筆短文，他叫我們向他兩人學如何「在失意時排遣憂慮」，東坡雖不遇，但在寒夜中當窗讀書，讀到會意處躍躍然，憂鬱不藥而癒。
啊，這就是老師的秘訣了吧?安貧樂道，即之也溫，但又溫暖怡人，老師一代那種老讀書人的風範迷人，言如其行，我總是想到就望之肅然，非常敬重。
閒話家常時間:
1.最近說要廢讀古文，從者眾，遂有此文。
2.醫學研究發現，能用多種語言閱讀者不會罹患阿茲海默症及老人癡呆，何況又可向古人學如何排遣失意，一舉數得，所以我個人以為學文言文還是有很多好處滴。(個人意見!政治魔人，退散!)